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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黛将冒着喷香热气的肘子随手搁到一旁,又矮下身子缓缓地趴伏在地上,学着往常宋伯元发疯时学野狗护食时的样子,四肢着地,小声地朝那头奶声奶气地“汪”了声。
宋伯元便收起了浑身的倒刺,她眨了眨眼,面对这样的景黛她实在是再难混蛋,便野兽扑食般掠过地板上的景黛,一掌拍在了那香喷喷的肘子上。
景黛不燃灯,隻借着月光看宋伯元用牙齿咬破油纸,狼吞虎咽地撕咬她手里的吃食。
她缓缓从木製地板起身,没顾自己身上的褶皱,隻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白色的帕子,趁着宋伯元大口嚼肉的时候,一把抹在她唇上。
“好吃吗?”她无济于事地抹完后,双眼弯弯地看向宋伯元,像是真的很关心这肘子炖的是否真的入味似的。
宋伯元撅起那被擦完又在下一瞬变得油污的唇,含糊其辞地答了句:“姐姐坏坏。”
景黛这才安心了下去,她对宋伯元的情绪敏感,离得近了,也没感知到宋伯元再抗拒她的意图后,便凑过去抱紧了宋伯元的头,任那又脏又污的小油手一掌印拍在自己素白色的衣裳上。
“姐姐怎么坏了?”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脊背,唇抵在宋伯元早红透了的耳廓边,似咬似舔地问她,“姐姐待阿元还不好吗?”
宋伯元被瘦弱的景黛夹在怀里,总觉得她若真的应了她这话,自己的耳朵便不保了。于是她轻挣开景黛的怀抱,提手就把被自己啃得奇形怪状的肘子抵到景黛嘴边,边大张着嘴给景黛示范如何开口边兴衝衝急吼吼地看她。
景黛便在这时候起了疑心,她低下头小口抿了嘴入口即化的肉,随后抬起脸迎着宋伯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望回去,“是不是知冶偷着告诉你什么了?”她提唇扯过宋伯元手里的热肘子,用落在桌边的油纸胡乱包裹了一通后便随手扔回桌上,“来,偷偷告诉姐姐,姐姐不告诉知冶。”
宋伯元没理会景黛眼里一闪而逝的怀疑,便顺着这话题缕杆爬了上去。
“知冶说姐姐要元元穿裙裙,元元不要在姐姐面前穿裙裙。”
景黛眉梢扬了扬,她笑着用帕子蹭了蹭宋伯元的脸,自然地开口问她:“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宋伯元心里那根紧张的弦一下子绷起来,她点头又摇头,嘴里开始天南地北地瞎嘟囔:“他还说姐姐要给元元做一个大球,把元元绑起来,不给饭吃。”话音刚落,人便像刚被主人丢开的小狗般一下子扑过来,“知冶坏坏,姐姐不坏。”
景黛起了疑心,便要千百种方法去认证心里所想。
她面上不动声色地陪着宋伯元瞎胡闹,暗中却偷偷拜访了观里那几位闲得没事的高手,又怕她自己临到现场心软,索性告诉他们等她去给黛阳守墓的时候再去试探。
黛阳死在最是和煦温暖的春日,连墓穴都安排在繁盛的花草间,一如黛阳的人生观,要享乐人间,死了都要香气环伺。
到了日子,公鸡刚刚打鸣,景黛便一个人提着一篮子的黄纸钱悄悄离开了房间。宋伯元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她提前打点好了一切要试她。
人懒懒散散地从榻上起身,第一时间就想着去找知冶玩。只是她那不离身的小棍子刚探出房间门口一个小头,她便透过那红布的光看到对面几个人正带着凝重表情紧着打量她。还多亏她战场上浸淫多年,临危不乱的作风自是多年未改。她索性直接在那红布里合上眼,小心地抬腿迈过门槛后,便朝外头大喊道:“知冶,知冶,快来给本将军上早点。”
知冶就站在那几个人身后,她方才看得最是清楚明白。
嘴上不闲着,脖子上顶着的那个闲散脑子也终于在踏进这座道观大半年后开始疯狂运转。
知冶就是景黛的手足,他最听大脑的调遣。所以这整件事不难看出,这是景黛特意给她设的局。好在景黛也只是疑心,并没认真要挖坑给她挑,毕竟她本人没在,也没人看得出她与正常的宋伯元有何相似之处。
所以当第一道利刃直勾勾地衝着她的眼睛而来时,她没有躲。她就站在原地等着,直到利刃带起的剑风吹过她额前的青丝,她才皱着眉头蹲下身去边重砸自己的耳朵边对着外头大喊:“知冶,知冶,胡族那老秃驴杀过来了!快带着我景家姐姐走,快,快!”
她胡乱得拍打自己的双耳,眼看着那手没轻没重的,知冶有些看不下去,他走到她身边利索地蹲下去,一手禁锢住她的手腕,垂下头去对她轻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小姐已经安全了,姑爷不要怕。”
他这样说了,宋伯元便停了自己的嘴。她闭着眼睛仰起头,不知道知冶的头在哪个方向,索性就这么仰着小声问他:“安全了好,安全,等本将军的救兵到了,你们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日日担惊受怕的日子了。”看着又像是怕知冶不信似的,她又小声嘟囔了句:“真的,我很厉害的,叫景家姐姐千万别嫁给别人。”
知冶已经习惯了宋伯元发疯时嘴里胡乱的时间线,他便边拍着她的背边温声细语地哄她:“知道,知道。我们小姐洞察千秋,什么都知道。姑爷昨个夜里是不是偷偷起夜了?”